他被一陣悅耳鳥鳴驚醒。

迅速起身,卻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大動作牽動傷口而痛的倒抽一口涼氣,定神,才回想起自己受重傷的事實,在昏去的前一刻,他彷彿聽到真的呼喊……

檢視自己,發現位於腹側的致命傷已被有彈性的白布條緊緊包紮,其他細碎的傷口也做了處理,而他躺在一張潔白的床上,窗外,悅耳鳥鳴有說不出的平靜。

「你醒啦?」一把高亢清脆女聲傳入,轉頭,桃紅短髮、一身勁裝的年輕女人大步入內,動作瀟灑卻心細的帶上門走到他面前,坐下。

「你的朋友已經醒了。他在隔壁,傷勢穩定不少,反倒是你,睡到現在才醒來,要不是醫生再三保證你沒有生命危險,我一定會尖叫,還好……你總算醒了!」最後一句話帶有些許哽咽,雷那雙一向沒有溫度的眼第一次染上些許色彩。

因為眼前女子。

「為什麼……會想救我們呢?我們不是不認識嗎?而且……妳別哭呀……」眼前女子流淚的樣子扯碎他的冷靜,他不懂,她為什麼會哭……因為他。

「笨蛋!人家才沒……才沒哭呢……」嘴硬回敬,眼淚卻越流越多。
「我叫雷.札.巴雷爾,請問妳是?」
「露娜瑪麗亞.霍克,是一名旅行家。」

旅行家呀……難怪她看起來很俐落大方,卻又看的出女性的一面。

被小心扶起,雷喝著露娜瑪麗亞倒來的水,乾澀的喉嚨接受沁涼潤澤,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一段時間沒進食了。

「那個……」話還沒說完,房門碰的一聲被撞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直直劈來,「雷!你終於醒了!你這傢伙!」真直接衝到雷的手邊,太過高興的他狠狠的拍了雷一掌,當場獲得病人痛苦的抽氣和露娜瑪麗亞的高分貝尖叫。

「你在做什麼?!」
「抱……抱歉,一時高興就……」
「你這個笨蛋!雷的傷勢可比你嚴重呀!」先扁一記再說。

半晌,真一面咕噥一面撫著頭上那個發熱的大腫包,「好暴力……」

「你說什麼?」露娜瑪麗亞優雅的微笑。
「沒有!」他還不想讓腫包成長。

「霍克小姐……」
「直接叫我露娜瑪麗亞就好啦!話說回來,」話鋒一轉,她疑惑的開口:「你們兩個怎麼會受傷呢?」

說來也巧,她一如往常準備從拉提那搭自己的船到西西里時,卻發現拉提那破爛無比,但更讓她訝異的是倒在地上的兩名男子,全身是傷且血流不止的狀況讓她當下指揮家僕將他們搬上馬車直奔離此有一段距離的小村落──她其中一個家。

其中一名黑髮男子睡了一天後就清醒了,背上傷口又長又深,如一條扭曲的毒蟲蜿蜒,收口的傷痕嚇人,但讓她驚訝的是男子清醒後的進食量。

驚人到瞠目結舌的胃口。

另一名金髮男子可沒那麼好運,躺在床上快六天,傷口一直滲出血,全身高溫一直退不下來,本來以為他熬不過而擔心害怕了很久,直到今天,她才有「啊!終於放心了」的感覺。

也因此,她才有心情問原由。

「出任務時受傷……」突然察覺了什麼,真臉色大變,一旁的雷與露娜瑪麗亞充滿不解。
「雷!我必須要阻止史黛拉!」霍然起身,真心急的開口,「不能再讓她的手染上鮮血了!」
「等一下,」沉穩的呼喊讓真的動作頓下,雷明白真的心情,但是,「你知道下一個攻擊地點在哪嗎?就算你趕上了,你能阻止嗎?對方完好無缺,而你現在傷痕累累──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但你現在的行為是拿命開玩笑!」

一番話把真堵的無法辯駁,他虛脫的坐在地上,任由無力感啃食自己。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什麼也做不成,只能看著想保護的事物自指尖流逝嗎?

不,不對!如果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呢?

「我知道自己很有勇無謀,也知道以實力來說,自己無法阻止史黛拉,」低垂著臉,他突然想通了某些關節,「但是……『如果什麼都不做,一定會後悔』,這是我現在的想法,已經不想再失去想珍惜的事物了……所以……」抬臉對上雷充滿審視意味的眼,他堅定開口:

「我想試一試,失敗也好,至少我有努力過,也試過了!」

沉默,他忐忑不安的等待著雷的回應。

「地圖給我!讓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伸手,雷刻意轉過頭不讓任何人見到自己的表情。
「你臉紅了耶!雷。」露娜瑪麗亞毫不猶豫揭了底。
「露那瑪麗亞……」
「快快快,把握時間把握時間!」
「真……」
「呵呵……」

三人的交談聲與吱喳鳥聲交融。



忙碌、更忙碌。

煌一手翻查著由達哥斯塔神父主寫的報告書,一手忙碌的在羊皮紙上抄抄寫寫,嘴裡叼著一塊咬一半的牛角麵包,偶爾才停一下,只因為有發現到某些可疑的部分。

「煌,算我服你了行不?你要忙也行,但不要連正當休息吃飯時間都拿來工作,那樣會害我良心不安。」隨手玩玩自己的髮,迪安卡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的對著眼前沒停下來的男子說著,後者頓一下,然後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情況繼續埋頭苦幹。

把我當空氣?!迪安卡彷彿聽見某條線瀕臨斷裂的聲音。

「煌,你休息一下吧!」

繼續不理,工作至上,誰管阿雞阿狗阿貓阿豬叫我做啥?

啪!

「煌.大.和!你不要只顧工作無視我的勸告!」一把將黏在椅上的煌抓起來,迪安卡氣極反笑。「信不信我跟伊斯蘭公主告狀,說你連續熬夜四天又不吃飯……」話還沒說完,手中兔崽子呈投降狀,一雙紫眸哀怨的看他。

「迪安卡……今天有漂亮的修女要找你洽談……」
「不要拿這個誘惑我!你自己說說,你有沒有乖乖休息?」
「我之前有把文件放下休息……」
「你只是因為手痠才把文件放下,而且你的眼睛一直盯著文件,好像跟它有深仇大恨一樣,要跟阿斯蘭搶飯碗不是這樣搶的吧?!」

直接把人丟到一旁,迪安卡接手煌之前看的文件順便對煌進行他難得一次的老媽子碎碎念,被念的傢伙只能縮縮脖子自知理虧順便不怕死的繼續工作,讓同樣工作的神父們被眼前景觀過度驚嚇。

終於,迪安卡停止了冗長的說教,而煌也完成手上另一份工作,時間正好接近夕陽西下。

「迪安卡,來,喝杯水吧!」陪笑。
「……」我到底在幹啥……

煩躁的抓頭,迪安卡俐落的把文件拋到另一頭收集文件的區塊,然後拖張椅子坐下。

「迪安卡,我知道讓你擔心是不對的行為,但我也不想什麼事都沒有做就宣告認輸──尤其是阿斯蘭與伊薩克出任務的現在。」
「我當然擔心!阿斯蘭和伊薩克每次在一起都會出事,偏偏這次任務只有他們兩個能勝任……」

昨天,煌在經過一連串篩選後找到下一個可能目標──比拉提那更南方的著名城市.米蘭。

其實還有別的符合條件的城,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煌提出的:靈波流動。

對照之前被襲擊過的城市後,他發現在兩個先後襲擊的地點之間有一股不尋常的靈波流動,像船隻航行般從此地連接到彼地,即使事過境遷,殘餘的波紋卻依然指出它的方向,而現在,自拉提那所帶出的大量波紋方向幾乎都是米蘭,米蘭本身屬於藝術城市,也在百合的途徑上,無論怎麼看都覺得米蘭被列為下一個目標的可能性很大。

但這次有鑒於滅魔師遭到毒手,推測到對方攻擊力提升的可能,只能讓攻擊力排行最強的阿斯蘭及攻擊力與煌不相上下、排行第二(某人非常不爽「第二名」)的伊薩克搭檔,偏偏這兩人就如同他們的屬性一樣,水火不容。

迪安卡非常確定,這兩個保證吵架遠比執行任務還多。

「……我總不能派穆大哥和安迪大哥吧?」
「……你說的對。」
「說到靈波問題……我剛剛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啊?」
「不,沒什麼。」

抓起擺在一旁的外套,煌笑著對迪安卡開口,「走吧!去吃飯!我請你,當作賠罪。」

「那我要大餐,我好餓!」瞥了眼自己正在唱歌的肚皮,迪安卡一把拐走煌往餐廳去。

──不是故意不說的。

煌抬頭看著笑著哼歌的迪安卡,眉宇間生出幾條皺紋。

──我怕我的猜測成真。

眼神黯淡,他害怕方才的假設。

──那股流動靈波夾雜了我與阿斯蘭所創作出來的魔法傳訊鳥的靈波,如果,真的是這樣……

連煌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一切的元兇,真的是她的話,他能對她下手嗎……?!

……

「駕!」

適度的鞭撻跨下馬匹,阿斯蘭與伊薩克直奔米蘭,即使中途不斷的在繹站換馬以保持速度,對他們來說卻嫌速度不足。

因為,距離煌所推估的時間越來越近。

「還沒到嗎?可惡!」發現時間越來越快、而自己卻無法跟上時間流逝的速度,伊薩克內心的煩躁越來越多。

「再忍耐點,伊薩克,」沉穩中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阿斯蘭邊抖疆繩邊開口。「我們能趕到米蘭的,衝著這股靈波流……」

兩人上方的天空,一道絢麗的虹彩不正常的流過。

「虹」是靈波流的一種,也是最常見的一種,通常只有雨後的晴天因為靈波的不穩定而展現出來的美景,但現在頭頂上的「虹」規模居然能與河流相比,情況很不妙。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規模的靈波流,為什麼我以前覺得它很漂亮呢……」現在卻是看都不想看──感覺太噁心了!伊薩克內心如此附註。

「有同感……」這麼鮮豔,只看一眼就很不舒服了……阿斯蘭下意識按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舒服點。

「看到城了!」眼前的黑點逐漸放大,城牆一點一滴的呈現在眼前,阿斯蘭不由得精神一振。「快過去吧!伊薩克。」

「不要命令我。」洩恨似的抖了一記疆繩,伊薩克超前阿斯蘭直往城牆前進,阿斯蘭趕緊跟上。

距離越來越近,阿斯蘭卻敏感的感覺到有什麼接近,破風聲傳來,他反射性的自空中劃出一道水盾,波波數聲,幾枚銀製子彈卡入水膜,再往外一甩,子彈隨動作甩出,紛紛引爆,將上空已不穩定的虹炸得扭曲。

「誰?」

兩乘單騎衝出,其中一名男子只依靠雙腿夾緊馬肚舉槍瞄準前方的伊薩克,阿斯蘭見狀直接彈射數枚水彈及時擊落那些打算襲擊伊薩克的子彈,並抽出銀長劍往男子方向揮去,前頭發現自己被攻擊,伊薩克拉起疆繩,趁馬匹人立而起之時放出火花。

鏘!

另一名男子用銀拐擋下阿斯蘭的攻擊,金屬與金屬間碰出火花,兩人在馬上僵持不下;伊薩克緊握的左手突地鬆開,數枚報廢的銀彈斷斷續續落地,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化為另一種旋律,在即將夕陽西下的時刻顯的格外脆亮。

「驅魔師……你們是來打擾我們的呀!」

四人陸續停下,一道熟悉的聲音穿過,阿斯蘭與伊薩克看著眼前兩人,傻眼。

「你們……幸好沒事!」看見下落不明的兩人回來,阿斯蘭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下。
「多謝關心!」雷的語氣依然冷漠。
「我跟雷才沒你們那麼廢呢!」一見面就吐槽,只有真才會做的出來。
「……」好想燒死這個小鬼,伊薩克的臉頰微微抽慉。

翻身下馬,阿斯蘭把銀劍收回劍鞘牽馬走向伊薩克,後者耐著性子安撫馬匹並收束心神調整體內魔力;另一邊,雷下馬掏出皮囊內的彈藥開始補充,真也下馬將銀拐重新調整。

雖然沒說什麼話,但他們心裡知道,時間快到了。鬥嘴什麼的等任務解決了再說!

「可以看在共同利益的份上合作嗎?」走到雷的面前,阿斯蘭提出合作意願,修長有力的手伸出等待著對方。
「……僅限於此。」薄唇輕掀,雷握住阿斯蘭的手。

西邊,太陽逐漸往地平線沉下。

四人分別藏身於城外幾個隱蔽處,全身緊繃的等待著,在「虹」與夕陽的相互映襯下散發詭麗的顏色。

夕陽餘暉,城牆上裙擺飛舞。

「……史黛拉?!」真突然失控的衝往城牆,擔心他被攻擊的其他人也衝過去,卻發現真仰頭看著城牆上的一點,順著視線看去,阿斯蘭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會認錯的,那頭隨風飄逸的耀眼金髮、那抹堅強的纖細身影,現下坐在城垛上的人分明就是──

「卡佳里!太危險了」他著急的喊著,卻被旁邊的真說的一句話愣住:「她不是什麼卡佳里,她明明就是史黛拉!」

他不可能認錯,那個天真的表情,那麼怯生生的動作,現下坐在城垛上的人分明就是史黛拉,哪來的卡佳里?

「怎麼……回事?」

怎麼一回事?他看著那個燦爛的身影站起,然後筆直的往前倒去,翠綠瞳孔緊縮,聲音,不由自主喊出。

「卡佳里──」

只見她光裸的雙足輕巧點地,她抬頭對上阿斯蘭的眼,後者發現她的眼從美麗的琥珀色逐漸轉化為比血的顏色來的更淡的緋紅,玉手輕抬,螢火在她手邊迅速飛舞,天空的「虹」以驚人的速度往她身邊聚集。

……怎麼可能?

四周大地微微顫動,空氣裡的靈波不斷扭曲,穢土之氣在腳邊聚集,交雜著虹流形成一片噁心場景。

……怎麼可能?

「嗚哇!」雙足似陷入泥淖般動彈不得,真發動魔法從自身散發衝出力量,總算在自己四周清出一塊領域;雷則是打出權天使級結界防禦,自身全神戒備;伊薩克直接把失神的阿斯蘭拖到自己身邊打出屬於自己的結界魔法:焰火之盾;只有阿斯蘭愣著不動,失神的看著眼前少女的動作。

……怎麼可能?!

她緩緩走向前,滿地的穢氣隨她的動作而動,每走一步,白骨便隨著她的動作破土而出,腐爛的、未腐爛的白骨群如蛆般匍伏,她勾起不和諧的笑,右手擺於前,揮動。

「卡佳里!是我呀!我是阿斯蘭呀!」如果不是伊薩克架住他,他恐怕衝上去了。
「你還不明白嗎?她就是『百合少女』呀!」伊薩克的話敲碎他的心,他癡癡的望著越來越接近自己的人,眼神漸趨痛苦。

「殺……」她吐出唯一一個單字,右手揮動,她發動攻擊。

夜晚,名為「殺戮」的遊戲展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akura082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