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鳥．花．月

「唉呀！真是淒慘呀！」夥伴有些幸災樂禍的評語讓生性認真的他皺眉，小心的避開碎石，眼角餘光在閃過瓦礫一角的痕跡後臉部線條更加剛硬。

染上腥紅的廢墟像是在嘲諷似的觸目驚心。

這裡是羅馬城，雖然距離事發當時過了三天，但每走幾步就可看見的淒慘景象讓阿斯蘭的心情跌落谷底，連一向嬉皮笑臉的迪安卡也露出難得的凝重。

在多方考量下，所有人一致決定由阿斯蘭與迪安卡一起去這次被重創的城市－羅馬，這次任務是勘查，於是，他們換上可隨時戰鬥的服裝、帶著專屬於他們的神器及煌特別為他們準備的道具前往該地。

只要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空氣中殘餘的魔力波動雖然細小，力量卻不容忽視－證據就是身上的神器正蠢蠢欲動的對這股力量產生共鳴。

「好濃烈的氣息……」喃喃自語，阿斯蘭的表情更加凝重。
「的確，隨手一劃就可以發動我最不擅長的封印法術，更讓人費解的是：殘留的魔力能強到這種地步，不因時間流逝而消退。」歸納出剛才所作的測試，迪安卡拋出疑問。

小心的避開障礙物，長腿幾個跨步便輕鬆通過，大概是事發後將居民疏散的關係，本來熱鬧非凡的城市現下毫無人氣，只留下火星劈趴聲與細風颳過的聲響，一座又一座半毀或全毀的宅第看起來是那麼不堪一擊。

「兩位是首都來的神父嗎？」話音落下，一名戴著眼鏡、長得頗為樸實的神父佇立於他們眼前。「我是駐紮於羅馬的神父，我叫賽伊．阿蓋爾，叫我賽伊就好，兩位是？」

「我叫阿斯蘭．薩拉，而我旁邊這位是迪安卡．艾斯曼。」基於禮貌，阿斯蘭自我介紹著。「你就是向我們發送消息的阿蓋爾神父嗎？」

「是的，向首都發送消息的就是我，」靦腆的搔搔臉頰，賽伊看著眼前兩人開口。「但我沒想到被教皇冊封『正義』名號的薩拉神父會和足智多謀的艾斯曼神父一起前來，真的……我代替全羅馬城的居民謝謝你。」

「我說賽伊呀！我又沒那麼偉大，阿斯蘭也不過是個工作狂，沒必要那麼感動啦！」帥氣的拐了拐賽伊，迪安卡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不過是僥倖想出幾條可行的辦法，足智多謀這個評語太豪華了。」

「是呀！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神父，承蒙教皇陛下賞識賜與我第二個名字，那並不代表我可以因此志得意滿。」他的語氣雖不靈巧卻也因此更讓人感到誠懇。「言歸正傳，賽伊，你能說一下當時的狀況嗎？單純書面報告還是有許多我們不太懂的地方，想要拜託你說明。」

苦笑的看著斷垣殘壁，賽伊點頭，「隨我來吧！我邊說明邊帶你們到教會去。」領在前頭，不知為何，他的聲音帶出一股滄桑感。「那一天呀……」

樸實的嗓音響起，他的心回到了從前，沒有殺戮、沒有破壞的和平過去……

……

那是一個月色薄弱的夜晚。

我坐在桌前，藉由一盞小燈來整理手上的文件，與白天時的悶熱大不相同，夜晚沁涼如水，每到這個時節，有不少孩子會因為晝夜溫差而著涼生病，心底不斷掛念著。

活蹦亂跳的孩子們、總是親切招待我的太太們、幾名先生有朝氣的與我打招呼，明明這裡是大城市，但這裡的人卻擁有一顆溫熱的心，而不似首都般「有禮卻冰冷的應對進退」，自從被派來這裡後，每天都是嶄新的一天。

總覺得幸福得想笑。

真心喜歡上這個城市，喜歡這樣簡單卻富足的生活，好像只要睜開眼，我就可以見到肉攤大叔有些苦惱的閱讀著被他拿顛倒的聖經、磨坊女主人抱了一布袋的麵粉吃力卻迅速的衝入烘焙坊裡，結果把一盤烤好的麵包撞翻、或是兩個小淘氣趁我不注意時，把作業丟下偷偷跑去玩……想到這裡，我覺得能來到這裡是幸福。

笑著將明天要給孩子們作練習的題目紙整理好，我起身打算關上窗子就寢時，一種預感讓我驚訝的抓起我的神器，而空氣產生了幾許不尋常的力量，波動細小卻持久，甚至，原本舒爽的晚風漸趨燥熱。

當下，我馬上衝到外頭，這個時間剛好是所有人休息的時間，因此，照理來說只有幾盞燈火閃爍，可是，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整齊劃一的白骨，在黑夜中閃爍慘白，那種踩地的聲響竟是沒有一絲贅音，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飄浮在半空中的女孩。

四目相接，我被對方那雙妖豔發亮的眼睛震住，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對方，但我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手劃了個圈，然後，像是點燃導火線般，整支白骨軍往我所在衝來。

我心理只剩一個念頭：絕不……絕不讓這些傢伙傷害這裡。

一面大叫著把所有居民叫起來讓他們逃走，一面衝向前方甩出我的神器－一條末端繫上銀球的純銀鎖鏈，但是打碎前排的骷髏，後排的骷髏立刻補上，更讓我措手不及的是，被打碎的骷髏居然在眨眼間回復原狀，而後進攻民宅。

一時之間，慘叫聲、破壞聲混在一起，害怕失去的感覺讓我不顧一切衝向那女孩甩出神器，但我的神器卻停在她眼前，然後反彈到我身上。

痛覺凌駕了一切，但我了解比疼痛更可怕的東西，即使這股力道讓我險些暈厥，我還是勉力起身，拿起神器繼續戰鬥。

只要再撐一下、只要等所有居民逃走……

「啊－」

是孩子們的叫聲，難道他們……不！

我衝往慘叫聲的方向，卻被後面的骷髏抓住，一具、兩具、四具，越來越多白骨箝制我的動作，憑藉火光，我可以見到女孩的詭異笑容，一陣黑暗衝擊而來，之後的事便記不得了……

......

「之後，等我醒來時，這個城市已經變成你們現在看見的模樣了。」苦笑攀上他的臉龐，他的語氣有著悲哀。「我無法保護我喜歡的城市，還害得好多人死掉或受傷，我真的……」臉龐埋入雙掌中，指縫間，淚水滑落。

佇立於墓園前，賽伊的背景看起來淒冷至極，兩人互看一眼，然後對眼前墓園敬禮。

生命，真的如此脆弱嗎？

低頭沉思，卻敏銳的捕捉到一絲詭異的力量，阿斯蘭抬起頭來，眼中飽含警戒。

這個力量……是敵人？！

下一秒，阿斯蘭抓起一旁沉浸在哀傷中的賽伊往旁跳開並將迪安卡一把撲到一旁，轟然巨響，三人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現一個大洞，土石碎屑飛散，粉塵飛揚中，一個男人悄聲無息的站在三人面前，雙腕上還有金屬鐵環－一輪鋸刃急速旋轉著。

「真不愧是『正義』，居然躲得過我的攻擊。」無聲的吹了口哨，男子的語氣著實令人討厭。「但下一擊可不會讓你躲過！」

「迪安卡，賽伊麻煩你了。」身體呈現戰鬥態勢，阿斯蘭冷靜的下達命令－已經受傷的賽伊不可能再戰鬥、以迪安卡的實力恐怕是苦戰，況且他需要有人能保護這裡的安全。「這個人交給我來對付。」

「知道了！你就放手打吧！」把賽伊帶到一旁，迪安卡難得正經的擺出應戰態勢。「這裡我會處理。」

不過，居然一開口就點名阿斯蘭，該說他囂張還是愚蠢呢……『正義』這個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迅速的揮出神器－一把純銀細長劍，阿斯蘭採取先發制人的策略欺上對方身前，趁著男子無法反應的瞬間倒轉劍柄重擊對方腹部，劍刃也準確的擋下男子欲反擊的雙鋸輪，金屬火花閃出，雙方僵持不下。

「那個，艾斯曼神父，難道我們不能作什麼嗎？」利用一旁廢墟掩護，賽伊面露焦急。「真的只能讓薩拉神父孤軍奮戰嗎？」

「相信他吧！」拍了拍樸實神父的肩，迪安卡的語氣流露出絕對的信任。「他可以應付的，我們過去只會妨礙到他，反而成為累贅，再說，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作吧？！」瞥了一眼距離不遠的建築物，讓一旁的賽伊了然。

－教堂內收容不少被白骨攻擊的傷患與因為骷髏軍的摧殘而無家可歸的居民。

壓低身子，迪安卡衝向教堂，集中意念，右掌內集聚了強而有力的球狀魔法一口氣打到教堂前的地面上，一瞬間，地面竄出一整排看起來粗壯的樹藤，層層交疊下，編織出一面包住以教堂為中心、方圓100公尺皆被籠罩的巨大樹籐半球體，陽光照射下，球體透出一絲生機。

「我的魔法性質屬於木，在白天使用的效果有加分的功效，這個結界應該可以撐一段時間，剩下的只能交給阿斯蘭了。」強忍一湧而上的疲備感，迪安卡蹲低身形呈戰鬥態勢，左手自腰間摸出3把純銀短刀扣上、右手不斷輸送木質魔法以維持結界的存在。

－3分鐘，頂多只能撐3分鐘。

接收到迪安卡的訊息，阿斯蘭眼神一黯，直接掃出右腳以打破僵持不下的戰況，長劍順勢劈往因重心不穩而門戶大開的男子身上，所幸男子在劍刃將至之際側身拋出一直在腕上強力旋轉的鋸齒輪，高速旋轉的武器衝撞細劍，在阿斯蘭遭受衝擊而分神的一瞬間，男子躍到離阿斯蘭有一段距離的前方，接上適才拋出去的高速旋轉的武器俐落甩向阿斯蘭的腦袋。

－只剩2分鐘。

意識到時間的流逝，高速急馳而來的武器讓他皺眉，戰鬥本能驅使阿斯蘭專心的凝聚自己的意識讓左手充滿屬於自己的魔法，然後將左手的魔法打到右手的神器上，一股力量灌注進去，阿斯蘭的神器發出海洋般色澤的銳利光芒，俐落的朝向鋸輪揮劈，碰觸到光澤的鋸輪應聲碎裂，伴隨而來的衝擊波打到男子身上，強大威力讓男子後背撞上建築物，卻無法阻止強大衝擊，喉頭微甜，一口鮮血噴出。

男子只是舔了舔唇邊腥紅，然後甩出另一只武器，破風而來的鋸輪劃出優雅的弧線繞過阿斯蘭衝往正在維持結界的完整而無法離開的迪安卡。

－決不讓你得逞。

朝向鋸輪方向揮出一劍，一道深藍色澤的衝擊波讓武器偏離原先軌道無力的墜下，反手揮劍，一束漂亮的深藍光澤正中男子腹部，左手作出「圓」的形狀拍向地面，瞬間，男子身邊衝出數十道水柱交織成一座牢籠，動彈不得。

「你……到底是誰？」站在男子面前，阿斯蘭的語調頗有質問意味。「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哈哈哈哈……」男子猖狂大笑，眉宇間淨是瘋狂。「真是個蠢才，連被『幻痛』列入抹殺名單都不知……」一陣亮光自男子左胸炸開，措手不及的發展讓阿斯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男子邁入死亡。

炸得支離破碎的肉體染紅了水柱，耳畔不斷迴響的鄙夷語調與男子嗜血的殺戮一再播放，視線中，只剩無止盡的血色……無力的收起魔法，阿斯蘭撇頭看著發出清脆聲響的所在。

一只上有刻字的金屬掛牌落在腳邊，修長指尖勾起細鍊，視線對上染上一抹鮮紅的小鐵片，他終於知道突襲男子的名字－夏尼．愛德拉斯。

收起保護教堂的結界，迪安卡移動到阿斯蘭身邊，不意外的見到阿斯蘭一臉交雜困惑與無力的臉龐。「這樣說不定能解釋其中一部份，如果沒有假設錯誤的話……真的是……」搔搔腦袋，迪安卡的語氣怪異。「……很像人卻不像人的感覺。」

「我也這麼覺得。」感覺像是……跟一個只有戰鬥本能和幾許理智的人戰鬥，那種不要命的打法……最讓人不寒而慄。「希望留守在首都的他們不要有事，距伊斯蘭的公主的到來也快了。」

「賽伊，我想那群人一時之間是不會攻過來的，趁這機會將居民疏散到鄰近地區吧！」視線停留在遠處唯一完好的建築物，阿斯蘭的語氣有一絲焦急。「我們也必須趕回首都了。」

他不敢保證在他不在首都的期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雖然相信伊薩克的實力、也了解首都在煌的結界下會平安，但是……心中那種違和感讓他覺得有必要盡快回去，「幻痛」之類的問題也只能回去查資料才知道。

領首，看著兩人收回力量匆匆離去的背影，賽伊的心中陡地沉重起來。

千萬……別大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