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鳥．花．月

輕巧的踏著步伐，阿斯蘭與伊薩克往煌的房間移動，一面對路途上遇見的神父們行禮一面互相低聲交談，富節奏的步伐給偌大冰冷的教堂一絲生氣，走到煌的房門外，伊薩克用指結輕敲門板幾下後推門而入，阿斯蘭隨後跟進並帶上門。

「阿斯蘭，伊薩克……」靠坐在床上的棕髮青年想起身迎接卻被一旁的黑膚男子押回床上，青年只好順從的躺回床上。「你們來啦！」

「阿斯蘭，麻煩勸一下煌吧！他一直嚷著要下床！」像是找到救星般，迪安卡唱作俱佳的扯著阿斯蘭的衣袖大吐苦水順便摸一把，換來阿斯蘭笑容滿面的一記肘擊。

「阿斯蘭，我已經好了！放我下床吧！」扯扯自己沒什麼肉的臉頰，煌哀怨的結論。「再躺下去我就要變成豬了。」

輕鬆的話語讓在場的人莞爾一笑，輕咳，阿斯蘭拉了一張椅子坐到煌的左手邊。「煌，那件事等下再說。我和伊薩克過來最主要的目的是有些重要事情要與你們討論。」

豪邁的跨坐在椅上，迪安卡臉上笑容似乎沒停過；牆邊，伊薩克冷著一張臉雙手交疊於胸前，眉宇間的皺紋似乎越擠越深。

「在來這裡之前，我們遇到渥特菲德主教，他帶給我們幾筆情報。」從懷中抽出一本小冊子，阿斯蘭熟練的翻到某一頁。「首先，著名的貿易港口都市──拉提那昨晚被攻破。」

程度不一的驚訝流轉在眾人臉上，但驚訝的地方是──「難道那兩個傢伙沒阻止？」

知道迪安卡指的是誰，阿斯蘭默默翻頁後開口：「不是沒阻止，而是無法阻止。」

當他和伊薩克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不可置信，雖然那兩人的態度很不好，但單就作戰能力來講，相較於『創世紀』的能感化便感化、萬不得已才與之戰鬥，『彌賽亞』可以說是純然的戰鬥力，加上首腦．杜蘭朵的刻意栽培，滅魔師的確比大部分的驅魔師強大，回想數刻前與渥特菲德的對談，阿斯蘭不自主皺眉。

「根據達哥斯塔老弟的現場探勘，在正門附近遺留下大片打鬥痕跡，」搓搓下巴，渥特菲德瞇眼看著相當於2本聖經疊在一起般厚度的報告技巧翻頁。「血跡少不了，城牆壞不少，城門塌一半，港口全毀，船隻變大型殘骸，如果要重建的話，3、4年跑不掉……」

「有找到滅魔師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伊薩克的問題切中核心。

「沒有。」啪啦啪啦的翻找，渥特菲德回答的簡潔有力。「那個真．飛鳥和雷．札．巴雷爾都下落不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受重傷。」翻到某一頁，渥特菲德招手讓兩人過來觀看，「這是在血跡中測驗出來稀少的靈波率，的確是他們的血。」

詳盡的內容一字字將他們敲入谷底，兩人面目凝重。

「是我錯覺嗎？怎麼覺得『百合少女』好像變的比之前更強了……」腳板打著拍子，迪安卡強迫自己回想。「之前的災害嚴重歸嚴重，但沒有像拉提那爛的像什麼似的……」

羅馬城的災害的確很嚴重，但與現在的拉提那來比較，差別只有「完整」與「不完整」罷了──再怎麼說，被破壞的羅馬城至少外觀看的出來是「羅馬城」。

「難得說到重點呀！迪安卡，」阿斯蘭感嘆完後繼續說下去。「我覺得，一定是對方發生什麼事才讓力量暴增，這張是我拜託渥特菲德主教給我們的，現場素描圖樣。」從夾頁中抽出一張薄紙擺到煌的腿上，伸手，煌打開以焦炭速繪的圖紙。

倒抽口涼氣，煌的手有些顫抖的遞給迪安卡，後者接下圖紙查看後臉色大變。

「阿斯蘭……拉提那還有生還者嗎？」強自鎮定心神，煌問著。
「只有少數。」一句話將僅有的希望扯碎。
「渥特菲德主教說了，他已經派人去拉提那，能救人就會盡量救的。」自牆邊起身，伊薩克走到煌的另一側，「我們現在要作的是──如何阻止不斷變強的敵人。」

「剛才是第一條消息。第二個消息：伊斯蘭的使者──克萊因公主已經覺醒了。」
「什麼？！」失控的一躍而起，煌不顧眼明手快的壓住他的伊薩克急急開口：「覺醒是什麼意思？會帶給她危險嗎？還是會……」
「煌！你冷靜點！」低聲斥喝喚回煌些許的理智，他面有憂色的坐下，等著阿斯蘭接下來的話。

「從雷明斯修女的診斷中作出以下判斷：伊斯蘭公主的靈魂覺醒，最顯著的能力便是占夢──她擁有作預知夢的能力。」末了，阿斯蘭不忘補充一句。「換句話說，現在的她已經能看見部分未來。」

比雷明斯修女的占星術還更強，因為是真實的在眼前呈現的未來。

「這件事有幾個人知道？」一抹臉，煌的語氣帶有些許質問意味。
「目前除了我們和雷明斯修女及福拉卡主教、渥特菲德主教外，沒有人知道。」
「那公主本人呢？」
「途中有清醒，但醒一下就睡了。現在那名公主身邊有雷明斯修女和她的貼身侍衛，外面有幾名驅魔師隨時待命。」
「這樣呀……」沉吟，煌陷入苦思。

他們都心知肚明，擁有預知能力的人從某個角度來說可以算是強者，因為她們看到了在將來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所發生的事，相對的，她們受到迫害的機率大大提高，雷明斯修女就是一個很好的範例。

──因為擁有優秀的占星術，被執政者囚禁在高塔中，直到被當時正四處遊歷的穆．拉．福拉卡神父發現並救出，才脫離了長達十年的控制。

當然，教會會讓她成為修女有絕大部分是看上她那珍貴的能力，雖然同為利用，但教會至少給予她足夠的自由，單就這點來說，教廷的確比其他執政者好太多了。

「現在，我們要作的有兩件事：」合上手中冊子，阿斯蘭正色語，「第一，盡快推算下一個可能被攻擊的地點並想辦法找尋目前下落不明的滅魔師；第二，加派人手，務必要守住伊斯蘭公主，之前渥特菲德主教有稍微查到目前伊斯蘭政局動盪不安，恐怕奪權者會因為公主的能力而痛下殺手。」環視在場人員，阿斯蘭再補充之前被擱在一旁的意見。

「還有，煌，這次的任務可能要讓你待在這裡了。我不放心讓你出戰。」
「阿斯蘭……」想說什麼，卻被接下來的話打斷。
「但是，我們很需要你來推算下一個可能被襲擊的地點，伊斯蘭公主的保護措施也要由你來主導，在場的人只有你對保護魔法有深入研究。」頓了一下，阿斯蘭做個結論。

「利用這段時間讓自己的身體回到最佳狀態吧！」

「那就這麼決定啦！」空中彈個響指，迪安卡擅自結論，「阿斯蘭就跟伊薩克一起去可能的地點，我就留下來協助煌，有什麼事就用老方法來通知，」無視伊薩克充滿殺氣的凝視，迪安卡不怕死的續道：「需要救兵時再求救吧！雖然我知道你們兩個都強的不像話……扼呀！」伊薩克直接把迪安卡反折以表達內心的不爽。

「迪安卡……讓我好好的『整治』你吧！」

與煌相視而笑，阿斯蘭望著眼前的打鬧，心底卻思念起那抹纖細耀眼的身影。

妳到底在哪？卡佳里。

……

「呀呀呀呀呀呀呀──」

拼命揮舞的手與無法停止的尖叫讓研究人員頭痛，十幾名人員壓住瘋狂的少女，想讓她強制陷入睡眠，但卻碰到鐵板。

「『搖籃』準備好了沒？」
「嗎啡呢？還有沒有？」
「沒事的幫忙重裝靈波限制鎖！三個無法封住實驗體A！」

懊惱的看著少女發狂胡亂攻擊，史汀格心底咒罵著──只因為自己執行的任務出現這種變數。

眼前的少女突然不受控制，比以往更具侵略性的攻擊加上靈波限制鎖的減少，使拉提那頓時成為人間煉獄，就算是殺人殺到麻痺的他親眼目睹此景也不自覺泛出一抹顫慄。

──染上鮮血的廢墟。

失控的地方還在後頭：本該沉睡的原本肉體受到實驗體A靈魂的牽引而展開攻擊，沒有靈魂的空殼只懂得依循靈魂的呼喊而行動――殺戮。

最後，自己與奧爾聯手才勉強壓制住史黛拉所附身的實驗肉體及她原來的空殼，他想，要不是因為她的肉體不是她本來的肉體，說不定現在被「銷毀」的就是他和奧爾了。

饒是如此，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比較嚴重的奧爾被強制送回『搖籃』修復機能，自己只比奧爾好一點：身上的傷口雖深卻沒傷到要害，稍微在『搖籃』躺一下後便好了不少，現在才能看著眼前研究人員的行動。

「克魯澤大人！」行禮，史汀格已經做好被懲處的心理準備。「我……」

「沒關係，你做的很好。」獎勵似的拍拍他的肩，克魯澤的表情在面具的遮掩下無法得知。

不過，被他列為完全體範本的實驗體A居然出現失控，也真難得，剛好可以獲得更多資料，偶而來一下讓計畫更有趣了。

思及此，他大跨步走到少女所在的位置開口下令：

「直接將實驗體A強制催眠，並將最新研發的『破滅』以靈波網方式與靈魂結合，在新月再次升起前我要看到成果！」

「是！」

冰冷的氣息與少女交纏，朦朧間，她的動作緩下，意識漸漸消散。

『好痛苦……救我……』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滴溫熱淚珠自眼角滾落……

......

火焰。

熱燙的觸感撲面而來，四周喧嘩不已，雖然聽不清楚，但從人們的表情與激昂的動作看的出來他們的群情激憤。

她抬眼直視前方，只見熊熊火焰圍繞著一名耀眼女子，火星飛竄，火舌舔上女子，但讓她訝異的是，女子的笑容。

不是虛假嘲諷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實笑容。

忽然，一個人影與她擦過，轉頭，帶入眼中的是深刻的藍。

一個藍髮男人衝到女子面前緊緊擁住，女子微愣了下，然後笑了出來，眼淚卻不斷流下，男子只是緊緊的、緊緊的擁抱她，似乎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群眾憤怒，臉上卻帶有一種被背叛的失望感，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看回原先注意的地方，只見一男一女緊緊依偎，女子將頭顱枕在男子的頸側閉眼而笑。

火焰吞噬了兩人，直衝天際的黑煙彷彿為兩人送行般，越升越高……

……

睜眼，她感覺到臉上一片濕潤，眨眨眼，她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

緩慢的起身，環顧四周，只見自己的貼身侍女靠坐在牆邊倚刀而眠，床邊，一條淡紫紗幕細心的將她所在的位置與房門隔離，免的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誤闖進來也不會看到自己面紗下的模樣，想必也是出自眼前熟睡的侍女之手吧？！

但是，那是什麼夢呢？竟然意外的感到真實……指尖點上面頰，清澈的液體順著指尖滑落。

而且，雖然悲哀，卻覺得夢中的一男一女是很幸福的……

「啊！公主您終於醒了！太好了！」清醒過來的莎庫菈馬上隨手將刀反插到背後起身，趕緊走到拉克絲身邊將枕頭立起方便好方便她靠坐，自己則是一面倒水一面碎碎唸：「幸好公主終於醒來了！在公主昏迷的期間眾將士非常擔心您的安危，還有人打算要大鬧這裡呢！還好及時壓下來，否則那群笨蛋……哼！」

「我睡了多久？」接過侍女倒來的水，拉克絲喝了口後說了清醒後的第一句話。
「三天了！整整三天呀！公主！」不知為什麼侍女的表情很激動。
「啊？」公主嬌酣的偏頭，小臉上滿是不解。

門板響起清脆的敲擊聲，伴隨敲擊聲的還有一把幹練成熟的女聲。

「我是瑪琉．雷明斯，請問我能進來嗎？」
「請進。」拉克絲開口，銀鈴般清脆嗓音揚起。

門板輕啟一道開口，一抹身影滑入，闔上門，窈窕身影推開紗幕後走到拉克絲的手邊坐下，一頭棕長卷馬尾隨動作而擺蕩。

「真是抱歉，讓妳費心了！」坐在床上，拉克絲微微領首，「請問，能告訴我事情的始末嗎？關於……我的狀況。」

「那麼，請公主與我做個約定：我接下來所說的話千萬不可洩漏出去，一旦洩漏，恐怕會對您有生命危險。如果公主信任現下在此的侍女，請她三緘其口；反之，請讓她退出這個房間。」畢竟要講的內容事關重大，只要洩漏一點點都會害死自己，在這一點，有著切身之痛的自己最是明白不過了。

「莎庫菈，請妳對接下來的事保密，連我父皇都不能說。」食指擺於唇上，拉克絲笑著，眼神卻堅定認真。

……公主，妳明明知道我最無法抵抗這種表情的說……

「我會保密，以真神之名。」既然把自己的信仰用上，她便不打算違背。

「好了！」啪的一聲，拉克絲笑語：「雷明斯小姐願意告訴我了嗎？」

「那就先從公主被刺客攻擊那裡開始說起吧……」雙手緊握，瑪琉慢慢敘述事件始末、有關於刺客的事、還有……已然覺醒的預知能力。

「……所以，現在的您已擁有預知能力，既定未來將藉由夢境傳達給您，目前能力雖不顯著，但隨著時間推移，這項能力會越來越強，相對的，您的能力將受到當權者的青睞，為保護您不受權力左右，我國最擅長保護魔法的驅魔師將會為您設計最適合您的保護魔法，所以……」頓了一頓，瑪琉說出了她最主要的目的。「這段時間，請公主待在這裡，以免有刺客再次攻擊。」

靜默，她的手無意識揪緊被單，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擁有這種能力，甚至……有可能變成他人爭奪的對象，想到為了保護自己而染血的背影，她心痛。

「公主……」侍女輕喚，她注意到拉克絲的異常，「公主，您想必累了，休息吧！」

「嗯……」讓侍女將她扶回床上，她枕著鬆軟枕頭，恭敬卻委婉的送客辭已脫口而出，「抱歉，我有些不適，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起身，瑪琉點頭示意，就在她走到紗幕前時硬生生停下腳步，然後，似是嘆息般的開口：

「公主……別責備命運，也別怪命運。說不定，妳會遇到一個人、一個願意守護妳，無怨無悔的人……」

就像被囚禁的她遇見那個從唯一一扇小窗爬進來的男人一樣……

「到時候，請一定要……盡力與『那個人』在一起……不要後悔……」

不要退縮，不要放棄，否則，妳跟他會連僅有的牽絆都失去……

推開紗幕，瑪琉毫不猶豫的走出，隨著門板的開合聲而漸行漸遠。

雙臂蓋在眼上，拉克絲喃喃自語，宛若回應瑪琉般開口：

「我知道呀……但是……」

如果待在他身邊只會帶給他傷害、如果渴求他的溫柔而讓他痛苦，那她，還能自私的待在他身邊嗎？

「真神呀……我該怎麼做……」

我該怎麼做……

淚珠，悄悄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