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鳥．花．月

「這位小姐，下次可不可以別用這麼令人想入非非的話好嗎？」左手提著少女的行囊、右手拎著當季蔬果、腋下還夾著聖經的神父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彎下身子挑糖粉的少女開口。

「是你自己愛亂想，我說的可是實話呀！」撇開站在背後的神父一臉五味雜陳，玉指沾了點糖粉試試味道後果決的叫店家包裝一份，她才轉身面對他。「而且，身為有愛心的神父，幫助我這個外地人是應該的！」

明亮的笑容配上不容反駁的語氣，效果加倍。

……所以我要「很有愛心的」陪妳去逛街購物兼任免費導遊？！阿斯蘭感覺到太陽穴酸疼無比。

「那妳怎麼會到首都？」這是什麼問題？！他怎麼會問起別人私事？
「因為呀……我受賞試邀到這裡來工作呀！來這裡是要報到的，雖然我還沒找到地方啦……」不自然的傻笑，她吐了吐舌。
「……」沒去報到還在這裡玩？
「唉呦！你不要臉整個擠成一團啦！虧你長得這麼漂亮！」
「……」他從今天起要討厭漂亮一類的詞彙。
「我．說．你．呀！」一手一邊臉頰，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的臉往外扯。
「痛痛痛痛痛呀－」

一個人只要長得漂亮，聲音自己也差不到哪裡去，即使現在是高八度慘叫。

「你沒聽說過嗎？一直繃著臉可是會減少壽命的！」

嘎~嘎~嘎~

一隻烏鴉飛過，漂亮神父臉上帶線。

「喂！我可是說真的呀！你難道不知道『生命可貴』這句話嗎？」氣呼呼的一手插腰，另一手食指囂張的指著他。

什麼是「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少女的行為就是。

愣了一下，而後，原因不明的咧開嘴，輕笑。

「笑什麼笑？我說的可是實話！」雙手握拳，她激動的振振有詞。

可惜，對他而言，她的行為只是更加刺激他的笑穴，因為少女氣得鼓起腮幫子的模樣著實令人發笑。

「抱歉……我失禮了。」知道自己的舉動不合宜，他開口道歉。
「哼！虧我還打算作點心來答謝你呢！」微翹朱唇，少女的語氣挺吊胃口的。
「……抱歉。」不知如何是好的結局就是笨拙的繼續道歉。

看著雙手沒空閒的抓著她的戰利品、一臉愧疚的神父，卡佳里突然感到一陣罪惡感襲來。

她怎麼會欺負這麼一個善良的人？只因為本能認定他是神父？

她不信教，因為她不認為「神愛世人」，愛世人就不會讓人自相殘殺！有錯就要向神父告解？！笑死人了！告訴一個不相干的人就可以把自己的罪孽消除？！

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個好人，但還是下意識的刁難他，因為那一身袍服。

－打「拯救世人」的名義，行骯髒勾當之實。

「抱歉，我……」正想說下去，卻被少女粗暴的打斷。
「夠了！你為什麼還要一直道歉？！」

為什麼？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要這麼無奈的看我？為什麼？

「因為，我好像讓妳很生氣……」苦笑，他見識到女人的善變。
「你也不能一味的道歉呀！」揪起神父衣領，卡佳里生氣的吼。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難道不罵回去嗎？」
「我不喜歡隨便說重話。」
「你……你真的很笨耶！」

跺腳，她放棄跟一根木頭說教，轉身，她快步向前，不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雨，落下了。

「我送妳去報到，可以嗎？」後面男子的聲音好聽得讓她無法停止淚水。「至少，我也該把妳安全送回去。」

「好……」壓抑哽咽聲，她輕鬆開口，「我也需要有人幫我把東西帶過去。」

抹去淚水，她順從的跟在他身後，凝視他的背影，發愣。

沉默氣息圍繞在兩人身旁，一前一後的隊形依然不變，石板路上的清脆腳步聲成為唯一聲響。

乍然站定，黃銅門牌上漂亮的號碼提醒她目的地到達，這也意味著……他們要分離了？

「到了，」神父有些喘氣的扶著牆，「就是這裡了。」
「嗯！」回身，她的眼神很真誠，「下次，你要來嘗嘗我作的糕點！」
「好！」

將物品擺到她腳邊，阿斯蘭走向另一條街，不回頭，只怕自己會再作出不合宜的舉動，一如對她的手足無措。

「等一下！」

腳步乍止，他側頭回看，只見少女佇立於門前，一頭半長金髮隨風飄逸，深綠裙擺迎風擺蕩。

「我叫卡佳里，你呢？」撥開被風吹亂的髮絲，她開口。
「……阿斯蘭，阿斯蘭．薩拉！」唇畔，一抹笑容浮現。

語畢，不再停留的離開，只留下背後的少女凝視遠方背影。
這一天，兩條不相干的線，交集－

……

……一腳踏入教堂內就被人一把拐走，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嘿，小伙子！」用力拐了阿斯蘭的頭，福拉卡主教一臉賊笑。「今天有沒有遇到漂亮的小姐呀？」

……主教，你不怕被修女拿聖經毆打嗎？阿斯蘭看著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男人，剎那間感到人生苦短。

「算了，我剛剛跟煌發現一個特別的地方，」與前言相反的嚴肅語氣，他認真的邊拖人邊發言，「但整理歸納是你的強項，正煩惱找不到你時你就出現了。」

「不是可以找伊薩克或迪安卡？」他們可沒爛到哪去呀！
「伊薩克被我派去支援其他驅魔師、迪安卡則是不知道跑到哪了。」
「……」

門開，棕髮娃娃臉神父從一整張大地圖中抬頭，「阿斯蘭，」一反平時的溫柔，他的嗓音帶著幾許急燥，「你快來看看，如果我和穆大哥沒猜錯的話。」

快步向前，他俯身察看－



「呼！終於整理好了！」抹去汗水，卡佳里滿意的環視這間屋子。

從今以後，這裡就是她生活的地方。

幸福不是靠祈禱就能獲得的！只有努力向著目標前進的人才有資格獲得幸福！她深信這一點，所以她很努力，就算擁有「女神之手」，她也沒有因為擁有這麼優秀條件而懈怠過。

噹！噹！噹！

遠處晚鐘聲響起，響起的一瞬間，她的動作乍然而止，如發條停止的洋娃娃，不久，她再度動作，但周身氣息與白天判若兩人。



「這是……」雙手撐著身子，阿斯蘭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一張大地圖上標示各個被骷髏軍攻擊的村莊，村莊與村莊之間被煌用羽毛筆劃過，重要城市被特地圈選出來。

看起來就是一朵將綻放的百合－只差最後一筆。

「起先我以為是畫太多魔法陣的後遺症，但叫穆大哥來看時發現是真的。」轉了下大羽毛筆，煌拿筆指了指福拉卡主教。「這是不是另一種術？」

「老實說，連我這個見識比你們還多的人都摸不著頭緒，」捲起袖子，主教自書桌上找出一份文件。「我之前拜託雷明斯修女幫我整理的資料，你們看一下。」

接過資料，兩人相視一眼，翻頁－



沒有原因的離開房子，少女冷漠的走在街上，梵蒂岡的傍晚比較偏涼，但她卻只著一件長裙加一件細紗披肩，冷風襲來，更突顯她的單薄。

不遲疑的前進、左轉、直走、再右轉前行，趕在關閉城門的前一刻出城。

白天的城外熱鬧非凡，夜晚卻是死寂一遍，形成頗大落差。

黑暗蠢蠢欲動，不知名的氣息持續的呼喚，強烈的感應使她走向更黑暗的黑暗，在星火的指引中，她一腳踏入穢土之地。



「大部份都在晚上發動攻擊？」第一個從資料中抬頭的煌納悶。「但有什麼關聯？」
「晚上並不好操縱骷髏呀！」阿斯蘭愕然低語，手上也沒閒著的翻閱。「光是魔力的控制就是一大難題了。」
「假如阿斯蘭小兄弟說的是真的，」雙臂交疊於胸前，主教靠在牆邊有些虛脫的結論。「換言之，這個主使者比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加起來還大。」

「真的有天生擁有這麼龐大力量的人嗎？」反問，煌提出另一種假設。「如果說對方是利用魔法物品來提高力量呢？」
「不可能，」將手中資料翻到其中一頁，阿斯蘭指出其中一行。「無論再怎麼利用魔法物品來提升魔力，靈魂的本質依然不變，所附有的力量也只會到一個程度就不再成長了。」

「那你認為是……」煌突然噤口，臉色很難看。



玉手劃破空氣，伴隨一股強大撕裂感，在風壓的陪襯下畫出陣式，破裂的空氣帶著血味－黏稠又刺鼻。

幾點星火已聚集到她的手邊，以8字飛舞的方式在她手邊環繞；腳邊黑暗亂竄並未讓她有所驚嚇，相反的，朱唇勾出一抹格格不入的笑容，詭異而不協調。

黑暗助長她的力量。

一座座墳墓此時開始產生共鳴，棺蓋浮現不少裂痕，低嘯聲越來越大，地面不斷震盪。

砰！



「我希望是我的假設錯誤。」陰沉著臉，阿斯蘭的表情很嚇人。「但是，如果真的有一個靈魂本質是非常優秀的人，那就麻煩了。」

「會不會……夜晚也是助長力量的條件之一？」比比窗外，主教邊啃麵包邊假設。

「這也有可能，」振筆疾書，煌匆匆寫下討論結果，「回到地圖，如果這個『百合』將綻放，那下一個被攻擊的點是－」

回到大地圖上，阿斯蘭順手劃過－



一具又一具白骨如傀儡般直立，長眠已久的棺材早已破碎，一具具骷髏如重獲新生的爬出，在星火反射下展現出冷冽慘白。

纏繞星火的右手掌心向上，緩緩升起。

白骨群隨之整合成一組隊伍，整齊得分毫不差。

右足點地而起，她的身子飄浮在半空，裙擺隨動作飛揚，順理成章的坐在半空，桃色眼眸充滿殺戮，下方白骨群鼓燥。

右手抬至頭頂，而後重重落下－



「下一個可能攻擊的地方是－羅馬城」